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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生哈哈一笑,他负手而立,朗声道:“天下之大,何处无风雨?若是人人皆避,到最后避无可避的时候,该怎么办?”
楚延琛握着伞的手紧了紧,他摇了摇头,平静地道: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。”
书生眉头一挑,他转过头来,玩味地盯着楚延琛看,许久,才开口道:“我记得,公子当初并不是这般说的。”
“此一时彼一时。”
听着楚延琛的回答,书生面上的神情并不好,忽而他自嘲一笑,道:“看来,这一次的风雨大到公子都要退缩了。”
楚延琛安静地站在一旁,或许是因为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衣裳,他的面色看起来也不大好,苍白的面容在夜幕下闪过一丝怜悯,轻声道:“在其位谋其政,有些事,我总会做的,你们就不必冒险了,习得一身文武艺,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。”
这名书生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与刚烈,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攒得紧紧的,指节处泛起了白,他微微闭眼,好一会儿,缓缓吐出一口气,道:“公子宅心仁厚,公正正直,能与公子同朝为官,是廉明的幸运。只是廉明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。”
“若是如此,只怕会耽误了你。十年寒窗苦读,并不容易。廉明,你的父母兄妹,都盼着你金榜题名。你若是掺和了进去,至少今科是上不了榜的,往后的仕途,怕是也只能走的边陲小镇。”
书生名李青云,字廉明,正是这一届恩科的考生。
楚延琛今夜冒险来此,便是想着来劝李青云不必冲动行事,先过了恩科再说。
“多谢公子,”李青云面上一片冷清,他扯了扯唇角,似乎想到了什么,忽而开口道,“只是科场风气败坏,金榜题名又谈何容易?”
楚延琛轻笑一声,他自傲地道:“只要廉明你考得好,本官还是能让公平公正落在你身上的。”
这一句回答,他用的是‘本官’来自称。
李青云听着这话,他忽而间后退一步,对着楚延琛躬身一礼,道:“廉明谢过公子。”
他转身往前走,走入那风雨之中,微微抬头,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,道:“这天下风雨,尚有公子这般为我等寒门遮风挡雨的贵人,是我们的运气。”
“公子今夜冒雨前来,廉明铭记在心,一切,请公子放心。”他深深地躬身一礼,而后接着道,“这儿虽然偏远,但也保不准有心人注意到,届时怕是会给公子带来些许麻烦。且夜雨清寒,公子请回吧。”
李青云说得诚恳,楚延琛似乎意识到他的内心里已有决断了,心头微微一叹,将手中的伞放置在一旁,而后温和开口道:“若是赏雨,也撑一把伞。这些日子,凉意渐深,马上要开考了,莫要着了风寒。”
“是。多谢公子关心。”李青云躬身一礼,目送着楚延琛离开。
这一番交谈所用的时间不算长,李青云甚至都未曾请楚延琛入屋详谈,而楚延琛也并不在意,他知道李青云不请他入屋,是因为屋子里有其他人在。
楚延琛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,重九急忙迎了上去,将伞往楚延琛那一头倾斜,看着楚延琛湿透的半身,略带恼意地道:“这人好生无礼!”
楚延琛摇了摇头,想到刚刚在昏沉的夜色下一瞥而过的黑色腕袖,那应该是祭奠的意思,低声道:“他是不愿牵累我,让人盯着点他,别让人出事。”
“是。”
他一边走着一边琢磨着,等案子爆出来后,想法子保住李青云的名次,再将这人外放,过个几年,等事儿都让人忘了,再提拔回来。
毕竟李青云确实是个有才之人,若是这般折了,也就可惜了。
李青云自然并不知晓楚延琛的打算,他看着人走远后,又站了一会儿,将那落在一旁的伞收了起来,缓步走回屋子里。
屋子里或坐或站着五六名书生。
“那位就是名满京都的楚大人?”屋子里靠墙站着的一名略显沧桑的年长书生开口问道。
“是。”李青云抖了抖身上的雨水,并未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,而是直接坐了下来。
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茶水倒是热的,热气从杯中往上冒,李青云的面容在薄薄的雾气中,显出一抹冷硬的姿态。
“钱万里,你想说什么?”李青云喝了一口热水,温热的茶水让他被雨水浸泡的冰冷身子略有回暖。他看着刚刚发问的沧桑书生,径直开口问道。
钱万里略微沉吟,略显老态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凝重,他沉沉问道:“方才,他会不会发现什么?”
李青云缓缓一笑,不若先前同楚延琛相处时的平和,目光锐利地道:“你怕什么?”
“怕事情外泄?还是说怕死?”李青云眼睛微眯,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置在桌上,而桌旁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钱万里的身上。
钱万里的面上露出一抹怯弱,但很快便挺直腰板,定定地看向李青云,他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,大声道:“我怕什么?我还有什么可怕的!李青云,你莫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人是家破人亡,孑然一身豁得出去!我们这些人能够站在这里,那便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,要撕开这遮天蔽地的黑幕,寻一个公道,也还这天地一个朗朗乾坤!”
他的话说到最后,眼圈微微发红,眼眶里含着泪,钱万里微微低头,伸手漠然地抹去眼角的泪花,动作间,手腕露出了祭奠的黑纱。
屋子里一阵静默,坐在李青云身边的圆脸书生,同样伸手抹了抹眼角,而后沙哑着开口道:“廉明,鹏举也不过担心泄露了行迹,届时白白枉送了性命,却一事无成。毕竟那位楚大人可是出自世家之首的楚家,都是世家的人”
李青云垂下眼眸,他轻轻叹了一声,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