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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文卷打交道的人,沈栋读起来很快。浩如烟海的史集尚能一目十行,这类文意不深的誊本自然不在话下。

  不出一个时辰,他便从案牍中抬起了头。

  “从行文的风格和口吻来看,此信或出自四儒之一的朱明镜,又或是”

  他微微倾身,将手指挪到一份署了名的公文上,“这位陈升。”

  闻言,唐璎面色一凝,心里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,强撑着道了声“多谢”,喊来小吏收好文卷,抬腿便往门外走去。

  越过门槛的瞬间,沈栋突然叫住了她。

  “大人且慢——”

  唐璎闻声驻足,回过头,清幽的鹿眸中透着不解。

  “沈大人还有事?”

  沈栋颔首,眸子往下压了压,难得有些局促,白皙的玉面上浮起一抹赤红。

  他轻咳一声,迎着唐璎疑惑的目光从袖袋内取出一道旧符。那符符身虽旧,符纹却煞是清晰,显然被人爱护得很好。

  “灵桑寺的符挺灵的”

  唐璎微愕,盯着那道熟悉的符纹看了许久,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。

  “你是沈槐的弟弟?”

  沈栋垂眸,“正是。”

  唐璎了悟般点点头,“难怪”

  广安二年末,她因破获科举贪墨案有功,被天子擢升为照磨所都事,赴任建安前,却因钱财困窘,赁不起马车而犯了难。黎靖北原想邀她同乘,却被她断然拒绝,只说自己

  有办法到建安。

  这话却也不假。

  三日前,街坊告诉她,和庆商铺的女掌柜沈槐近日似有进京的打算,说是要去探亲。

  沈槐乃建安人士,及笄后嫁入一商贾之家,自此定居维扬。丈夫去世后,她便全面接管了商铺的生意,成了不折不扣的女掌柜。

  沈槐其人性格直率,乐善好施,佛缘又很重。昔日唐璎在灵桑寺当尼姑时,她便常常去寺中祈福,两人由此而结识。

  听街坊说,沈槐此去建安是带着商队一起走的,车马尚有闲余,唐璎便去找了她,厚颜提了蹭车的打算,并承诺以自己全数的积蓄抵作路费。

  沈槐感念她在寺中的恩义,非但未收她的钱,反还在分别前赠了她一副手套。

  低谷时的恩情,她永远记得。

  “家姊寡居后,整日郁郁寡欢,闲暇之余,唯有去寺庙听经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,那段时日”

  沈栋敛袖作揖,清眸下,竟是一副极其诚恳的神情,“承蒙大人照顾了。”

  唐璎摇摇头,表示不必在意,“举手之劳罢了,沈大人不必挂怀。”

  顿了顿,又好奇道:“可你是如何知道我与你阿姊认识的?”

  被问及此事,沈栋默然将目光移到了手头的旧符上,凝视片刻,眼尾不由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意,冲淡了周身的清寒。

  “去年春闱,下官不慎将此符遗落在京师贡院内,幸得大人捡拾……”

  他低眸看向面前的女子,眉眼微垂,眸中扬起浅淡的光。

  “大人可还记得,您将此符交与下官时,曾说过一句——‘沈栋,你的平安符掉了’。自那时起我便起了疑……”

  见女子依旧面露惑色,他抿了抿唇,难得耐心道:“家姊上京前,正逢国子监遴选监生,阿姊得知后便替我去寺院请了一道符,以佑我顺利入选,日后高中。”

  唐璎想了想,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。

  就在她还俗的几日前,沈槐确实去灵桑寺找过她,也请了符,可那符……

  “阿姊原是想去文殊菩萨那儿拜拜的,后得知我被毓德书院所录,不必再去国子监了,思来想去,改求了个平安符。”

  “原来如此。”

  唐璎顿悟,原来沈槐的那道符是去替他弟弟请的,难怪她那日捡到时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。

  每年年关前后,去灵桑寺祈福的人多如牛毛,谁求了什么,又替人求了什么,唐璎很难逐一记清。即便施主在符纸上写了名字,她也不可能全然记得。

  说起来,沈槐似乎同她提起过,此来建安是要同弟弟一起过年的。

  那个“弟弟”,想必就是沈栋。

  唐璎,“所以你起疑,是因为那道平安符?”

  沈栋点点头,“寺院的符纸千千万,有求功的,求子的,求财的……大人那日只是匆匆瞧了一眼,便立刻断定那是道平安符,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。”

  他回家后便问了阿姊,阿姊告诉他,那符是她从维扬的一个的女尼那里求来的。那女尼如今已然还俗,说是有亲戚在都察院供职,欲去投奔,遂跟着她的商队一道入了京。

  维扬?都察院?

  沈栋越想越觉得蹊跷,遂托表兄的关系找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,查看了章寒英的通关文牒以及入京时日。

  至此,一切疑团迎刃而解。

  他若没猜错,那个名叫妙仪的女尼,应当就是章寒英,只是不知何故,她的户籍被人篡改了。

  沈栋幼时父母双亡,钱财上虽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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