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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支撑着身体,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,思绪逐渐被拉回那个混沌的夜晚。

  那夜亥时,花朝匆匆从外面赶来,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慌张,慌张中甚至还带了些愉悦。

  “阿琴,我们的机会来了,你简单收拾一下,过几日我或许能带你离开。”

  她先是疑惑,而后震惊,最后内心竟生出了一阵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慌乱。

  花朝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,还在一旁兀自兴奋道:“我今日在宫外见到了仇大人,他同我说了一件大事儿,此事若是属实,我就去向陛下检举,那可是天大的功劳!届时论功行赏,我便趁机恳请陛下寻个理由放你出宫!”

  见花朝如此开心,她内心也跟着欢喜,那阵欢喜稍纵即逝,很快又被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。

  回想起嫁给黎靖北的那些日子,从东宫到后殿,从选侍到昭仪,随着太子的登高,她的生活也跟着水涨船高,身边仆从环绕,吃穿不愁,夏有冰盆祛暑,冬有银炭暖身,她不知道跟随花朝浪迹天涯的日子会是怎样的,更无法想象自己从锦衣玉食到荆钗布裙的模样。

  她承认,在听到“出宫”二字时,她慌了。

  可笑的是,身为状元的花朝甚至愿意为了她入内廷做侍女,而她却因为惧怕未知,连与她奔赴自由的勇气都没有,她为自己的贪欲不齿,却又不敢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,因为她也同样深爱着花朝,尽管这份爱是如此自私。

  临别前,花朝交给她一封信,信纸的一角有个小洞,似是被箭矢穿透过。

  “我还要去证实一些东西,这封信非常重要,你保管好,切记,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信的存在,春兰也不行,明日午时我若还未回来,你便将此信销毁。”

  不知为何,她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,“会很危险吗?”

  花朝如往

  常一般摸了摸她的头,凝视着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,“我不想骗你,此事牵扯重大,事成,我能带你离开,事败,我或有性命之危,所以你万万不可对外声张,知道了吗?”

  听到“性命之危”几字,孙寄琴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啦啦往下落,沾湿了衣襟。

  她哀求道:“阿朝你不去好不好?”

  花朝心疼极了,抬手替她拭干眼泪,又在眉心落下一吻,安抚道:“阿琴乖,听话,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。”

  她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花朝,任她离开了,花朝走的那夜,她一整宿都没有睡好。

  果然,隔日一大早,春兰就带来了花朝遇害的消息,她哭得不能自已,急着去找陛下,可方到了南阳宫,又想起花朝最后的叮嘱,踌躇半天,最终什么也没敢说,只是呆呆地啜泣着。

  真可笑,为求自保,她竟连为自己心上人伸冤的请求都说不出口,那一刻,她对自己的怨恨到达了顶点。

  她跪在一旁哭,黎靖北倒也没催她走,等她彻底冷静下来后才缓缓开了口,“你什么都不用说,放心吧,朕必不会叫她枉死。”

  她听后十分感动,却又有些费解,陛下缘何会知道花朝是枉死的呢?

  后来她才逐渐明白,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。

  他知道罗汇的事,知道傅君的事,甚至连花朝和仇大人遇害的真相也都清清楚楚,之所以还拖着不去治那些人,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信,即书院的学生们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立功机会,进而壮大自己的羽翼。

  是啊,从深宫到巷陌,从朝廷到江湖,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,所有的细枝末节尽在君王掌控之中,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他黎靖北不清楚的?

  最可笑的是,就连自己的亲哥哥也是知情者之一,不仅如此,他还是协助者。

  他利用自己锦衣卫的权势带书院的人进昭狱,在暗中为他们行方便,提供线索,若非如此,唐璎又怎会那么“恰巧”地在北镇抚司见到那柄早就被哥哥没收的团扇,那么“顺利”地遇见孟婆婆,遇见孟掌柜,进而猜到她的身上来。

  她和花朝最终还是被当成了皇权的牺牲品孙寄琴冷笑,原来陛下口中的“伸冤”竟然是这个意思。

  真是自私……

  可是她们却连怨怪他的底气都没有。

  那位表面风轻云淡的九五至尊,心里或许一直都藏着恨吧。

  他恨花朝在陆容时纵火当日玩忽职守,跑来与她偷欢,使他的心上人差点儿葬身火海,于是在他大刀阔斧地推行女官之时,选择了花朝这把利刃,让她冲在改革的最前线,以自己的生命为后继者铺路,让她们踩着她的骨血晋升。

  花朝曾在翰林院试过官,明白官场的黑暗,能理解君王的不易,对此不仅不反感,反而甘愿以身犯险,主动为后继者开道,可她孙寄琴只是一介后宅女子,那四四方方的院子才是她的天地,她之所愿不过是和心爱的人长厢厮守,不用受制于任何人。

  心上人音容宛在,离别前的一幕幕再次在脑海中浮现,鞭挞着她的头皮,孙寄琴头痛欲裂,哑然道:“说到底,你们的目的不过是那封信罢了……”

  她紧紧地护住手中的团扇,眼神扫过唐璎,又落到孙少衡身上,“可我若说,信不在我这儿,你们还敢搜宫不成?!”

  唐璎皱眉,“那封信太过危险,臣担心月夜拼了命想要保护的人最终还是被人害了!”

  “虚伪!!”

  孙寄琴被她气笑了,反问:“章大人既不为名利而来,那我若将密信交给你们书院的其他人,让他们去领这份功又如何?”

  唐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,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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